第五十一章
“老布……你怎么了？”
我没有说话，而是把手机递给了她。
大概过了半分钟，关小恬的表情由一开始的困惑转为错愕，最终她捂住嘴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老布……这上面说的走私犯刘某，不会是……”
“所有的条件都能对得上，而我不是一个相信巧合的人。”
“可为什么，为什么他要——”话音未落，关小恬突然愣住了，紧接着，她双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了色彩，像是燃烧殆尽后的死灰。
“怎么会……可这……太残酷了。”
我没有回答她，但我知道她已经触及到了真相。
因为真相，往往就是这么残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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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哎，不要老是板着个脸嘛，我懂我懂，不就是线性代数考试嘛。虽然平时没学好，只要期末努力几个通宵，还是有机会过的啦。”
“你好像有点过度带入了吧……”
“啊，唔……不会只有我一个人通宵了吧……”
“唉，”我叹了口气，指了指韩咲的脑袋，“小心把仅有的那点头发通没了哦。”
“布谷你是在关心我吗，呜呜呜我真是太感动了……”韩咲装模做样地抹了把眼泪，随即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。真是羡慕这家伙呢，什么时候都能这么乐观……
“话说回来，既然不是考试，那你板着个脸干什么嘛？”
“嗯……委托的事啦。”
“说来听听？”
努力想了想要怎么组织语言，最终还是放弃了。
“唔……太复杂了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，而且还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之类的。”
“好吧，不过有进步哦。”
“进步？”
“至少，你在试着说出来了嘛。”经他这么一说，我才发现了，自己刚刚确实再认真地想要怎么和韩咲倾诉。还真的是呢……如果换成几个月前的我，一定会憋在心里不说吧……
“呐，韩咲……”
“嗯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可以……问你几个问题吗？”
“噗……当然可以啦，你看你，怎么和个扭扭捏捏的小女孩似的。”
“如果，如果有一个人为了达到合理且正当的目的，在被逼无奈之时采取了错误的、甚至是触犯了法律的手段去达到目的，我们应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呢？”
“听起来还蛮棘手的呢。”韩咲皱了皱眉，但没过多久，他便长舒一口气。紧接着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，他转过头，目光灼灼，凝视于我。
“布谷，你有思考过吗，我们所生存的社会，真的是公平的吗？”
“公平？你是指……”
“做好事和做坏事的代价，是公平的吗？”见我没有回话，他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，“布谷，在生活里做好事会有‘奖励’或者‘回报’吗？恐怕很少吧。而且，越是长大，越是接近成年人的世界，做好事得到的回报就越少。如果单从结果来说，可能不会给‘做好事之人’带来任何利益。但做‘坏事’呢，不用说，一旦触犯法律，就应该受到惩罚。但除了惩罚，但比惩罚先到来的，却是‘利益’。多到可以肆意挥霍的金钱、大到让你无所不能的权力……是的，很多时候，做坏事之人在受到惩罚之前，就已经先享受到了做坏事为他们带来的利益。如果不考虑道德，那这就简直就像是一笔笔投资。一辈子做个好人，就像是老老实实把钱存在银行里生利息；但选择做一次坏事，就像是做了一笔风险投资，巨额利益伴随着巨大的风险，如果是你，你会选择哪种呢？对于我们这些生活温饱已不成问题，甚至富有余裕的人来说，当然是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生活更好。但对于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连一个温暖的角落都找不到的人们，现在却突然有了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，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哪一边呢？”
“但法治社会就是法治社会，犯罪行为一旦被发现，就要接受惩罚。也许法官会考虑他的动机进而给予一定的宽大处理，但这也就是最好的情况了。”
“还真是残酷啊。”我苦笑了一下，眼角拧成一团的肌肤缓缓舒展开。尽管不想放手，但我明白，韩咲说得没错。罪行一旦被发现就要受罚，无论是谁，出于什么理由都没有例外。
“是啊，残酷。”韩咲看向我，严肃的表情缓缓褪去，平日的那份俏皮再度浮现于面庞。“不过，大作家海明威也说过一句话哦，‘没有人是一座孤岛。’那么当一座座岛屿靠到一起一起的时候，会发生什么呢？”
尽管语气十分轻柔，可韩咲的这番话，却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。我像个木头人一般，呆呆地杵在原地。
“走啦！再不走食堂要没饭了！”说着，韩咲猛地推了我一把，我这才向前踉跄了几步，缓缓地迈开步子来。
没有人是一座孤岛……
当一座座岛屿靠到一起一起的时候，会发生什么呢？
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两句话的同时，一个新的计划也渐渐浮出水面。
也许，委托还没有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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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韩咲吃过晚餐后，天已彻底入夜了。告别了前去上课的韩咲，独自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，枝丫交错的树木掩映着紫红色的夜空。一瞬间，那被紫红色包裹住的树枝在我的视野里仿佛成了一片片樱花的海洋。但这种错觉也不过是存在了片刻，便被清醒了后的认知否定了。眼前伫立的，只不过是一棵棵冬日里褪光了叶衣的枯树罢了。
樱花吗？还真是浪漫的想象呢。我自言自语地笑了起来。
简直，就像是和她度过的那段时间似的……
思绪飘忽之际，道路的尽头，图书馆门前，一个衣衫略显单薄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。好熟悉的背影……等等，不会是！
喂喂，你是曹操吗？！刚想起来你就突然出现在这？？不过现实可容不得我吐槽了，得赶紧找个地方躲一会，绝对、绝对、绝对不能和相遇！前几天她才刚面对面和我说了“希望退出这次委托”这样的话。现在再遇到不是要让双方尴尬死？不行，绝对不行！想着，我便又缩回了拐角之后，偷偷从墙后探出头来观察着她的动向。
还好，钟不驯看样子没发现我，只是缓缓向着相反的方向踱步，想必是刚从图书馆里出来吧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，我的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她的背影。今天的她并没有怎么打扮，只是穿了一件灰色的卫衣。浓密的黑发随意地披在脑后。路上行人来来往往，可目光里的她却始终在属于她的，最显眼的视线中央，渐渐离我远去。
就在我沉浸在这一刻时，手机“滴”地响了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。
发信人：李珂。
狐狸社长……他怎么想起给我发消息了？而且还是分成多份的长语音消息……隐约间，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。缓缓按下播放键，狐狸社长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。只不过这份温和之外，多了一份平时所没有的严肃、甚至是难以启齿的犹豫。
“布谷……有件事，我要通知你一下，你不要……嗯……不要……算了，我还是直接说吧，你做好准备就是了。”
“就在刚刚，不驯给我打了通电话，告知了我她的一个决定。我试着劝说她，但她好像已经决定了。”
“她……她决定退出心学社。”
我愣住了，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面，动弹不得。脑袋里像有一百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般吵闹不堪，却又像混沌初开的宇宙般无比寂静。
“布谷……如果发生了什么，一定告诉我，好吗？我问了不驯，她说什么事都没有，只是她发现自己不适合这份任务。我问为什么，她却又不讲……”
“抱歉，布谷。这么久以来，你们三个人一定背负了不少东西吧。我却压根没有询问过你们的感受……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社长。但这次，我恐怕还是会选择做一个‘不合格’的社长。也就是说，我希望由你来决定，布谷。”
“如果我作为社长的最后一点能力与尊严还未丧失的话，我得出的结论是，不驯选择退出，原因中一定有你的因素在。现在，不驯正处在属于她的分岔路口，就像是每个来到心学社的委托人一样，她也许也需要一只手，哪怕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也好。”
”而这份委托，要不要做，怎么做，决定权就在你的手上。”
“所以……拜托你了，布谷。”
在李珂话音还未停止的前一瞬间，双腿便已经超越了意识，开始奔跑了起来。
一定要追上她，追上她！当面和她说清！
此时此刻，尴尬与否这种问题早已变得无足轻重。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信号：
绝对不要让她衣衫的最后一角也从我手中滑走，绝对不要……绝对！
那个小小的教室，那个名为心学社活动教室编号为502的地方，那个有三个人组成的小小的团体，就是你与我生命中唯一的交汇点了……而此时此刻，我却要失去这唯一的交汇之处了。
所以，绝对不要！
像是把国际奥委会禁止的所有兴奋剂挨着个注射了一遍（话说这样会当场暴毙吧），不仅仅是我的肉体，我的心灵、思绪都在他们各自的道路上向前狂奔，不惜一切代价。
看到了吧，如果有名为上帝的存在的话，你看到了吧！我这次……这次真的在认真了做了啊。没有逃避，没有后退，而是在用一切向前奔跑啊！所以，请给我一次——
面前，明亮温暖的光芒缓缓靠近，最终将我沐浴于其中。
道路的尽头，人流不息不止，却早已不见她的身影。
陪伴我的，只有头顶闪烁的路灯。
所谓黑夜里的樱花，靠近看才知道，不过是干枯的枝杈。
是啊，再美好的想象，最终都要面对冷冰冰的现实。我和她，终究要走在彼此平行的道路上。那偶然间的交错，也许就是命运和我们开的一个玩笑。
一个美好到，足以让我铭记一生的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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